桃子

有受虐倾向者渴望经历疼痛，但一般来说，他渴望的疼痛是由爱施加给他的。
——埃利斯（Henry Ellis）

一

他已经退休了，闲来无事，就到网上的黎家大院去转转。在那里有不少同好，也有不少影视作品，但是多数他都不喜欢，尤其是那些捆绑的。他是一位男主人，有时他还在QQ群上聊聊天，找几个奴隶网络调教一下。但是一点都不过瘾，他更喜欢现实中的真实遭遇。
他认识一位老年同性恋者，他一直记着他说过的一句话。那位老者已经年近八十，仍然精神矍铄，对生活兴致勃勃。他是一位知识分子，从年轻时代起，他就爱上了他们单位的一位工友。因为他喜欢长得胖大的男人，而这位工友恰恰是这么一个大胖子。但是由于害怕受到惩罚，他一直隐忍到退休，才向他心中的情人表白，现在两个人成了很好的朋友。老者对他说：“我的生活从退休那一天才真正开始。”好了，他现在也退休了，终于可以开始过自己真正喜欢的生活了。
他在网上执着地寻找，几经波折，终于找到了一位他心目中满意的人。她的网名叫桃子。

二

门铃响了，他打开门，一位40多岁的女人出现在他的面前。她面目姣好，身材出众，正是他心目中期望的样子。他们两人就那么面对面端详对方，足足有半分钟。他情不自禁上前拉起她的手，她的手柔若无骨，仿佛会融化在他坚硬的大手之中。
客厅靠墙有一个长沙发，沙发前是一张仿古的宽大茶几，两张单人沙发隔着茶几正面相对。他们在两张单人沙发上分别落座，聊了很长时间，为两人的关系模式定了性：没有感情卷入的、纯粹的主人奴隶关系。因为他们都是离过婚的人，都各自经历过不成功的爱情关系，便不约而同地认为：只要有感情卷入，两人关系必定痛苦多于快乐，不如干脆避开感情，双方的关系会简单轻松得多。他们约定，她叫他主人，而他就叫她的网名桃子，那当然不是她的真名。他们还约定了安全词，如果她实在受不了的时候，只要说出安全词（桃子），他必须停止一切动作。
主人起身上楼去了。桃子在沙发上坐着没敢动，只是环顾四周，看主人的装饰品位。实在没啥可看的，主人是个简约派，所有的家具装饰都是必不可少的，除了电视音响，客厅里没有一件没有功能的小摆设，甚至连一幅画都没有。整个房间只有黑白两色，没有一点其他的颜色。
主人从楼上下来了，手里提着一个衣架，衣架上挂着一套黑白两色的套装。
主人说：“脱光衣服，换上这个，是按你给我的尺寸订做的。”
桃子起身，一件一件地把衣服脱掉。脱到内裤时，她瞟了主人一眼，主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。她羞红了脸，但是并没有停手，直到全身一丝不挂。她把主人为她订做的衣服从衣架上摘下来，先穿上白色的上衣，是一件紧身套头衫，在乳房处开了两个圆洞，下沿还有两条硬边，正好将乳房托起。桃子有一对摄人心魄的漂亮乳房，这件衣服的效果是使它们完美展现，变得更加摄人心魄。她又穿上黑色紧身裤，裤腰缀有一寸宽的松紧带，偏紧，她的腰虽然还很细，勒上去还是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。在臀部也开了两个圆洞，紧身裤勾勒出她大腿的线条，她浑圆的臀部完全暴露，无遮无挡。
主人走过来，一句话也没有，就开始抚摸她的乳房，手有点重，她很快有了反应，觉得小腹一阵温热。主人又用双臂把她揽过来，开始用双手抚摸她的臀部，她的小腹更加温热，阴唇湿润起来。
接着，主人坐在沙发上，指指自己的膝盖，说：“过来，趴在这儿。”
桃子乖乖地走到主人身边，俯身趴在主人大腿上。主人左手搂着她的腰，开始用他坚硬的大手一下一下打在桃子裸露的臀部上。主人打了她足足有十分钟，她感到火烧火燎的疼痛，但是小腹却越来越温热。她的乳房碰到主人的腿，乳头的感觉也很奇妙。
只听主人说：“这是我最喜欢的。以后我高兴的时候，这就是对你的奖励。”
主人说的是真心话，因为桃子的小腹已经感觉到他的兴奋。
主人放开她，把她按在沙发背上，充满激情地从身后要了她。快感极其强烈，桃子在主人已经退出之后好长时间，还一直在抽泣，既因为快感的强烈，也因为肉体的疼痛。这正是她盼望已久的感觉，今天终于得到了，她喜极而泣。

三

第一次会面结束时，主人对桃子说：“搬过来住吧，我去接你。”桃子点点头。
她回家收拾了简单的行李，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，跟着主人搬进了他远在郊区的家，开始了梦想成真的生活。她不知道这种关系最终会向哪里发展，也不愿意深想，让一切自然地发展下去，就像随心所欲地徜徉，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，只是去细细体味行走时的滋味。
主人家的房子是一幢独栋别墅，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一片青翠的草坪，没有花，正是主人的简约风格。沿院墙是一圈两米多高的松墙。草坪上，几个弹拨式的喷头在不停喷洒，草叶上的水珠晶莹剔透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桃子喜欢站在门廊里静静地看这片草地，感到心情无比平静。她喜欢这幢房子，喜爱自己目前的生活方式。
由于主人的房子在整个小区的最南端，坐北朝南的房子对面就是三米高的院墙，外面是旷野，两侧的松墙密不透风，挡住了邻居的视野，所以桃子穿着主人规定的奇特衣服也可以在草坪上走，完全不必担心会被外人看到。
主人对她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，只是要求她随叫随到，没有特别的事情，不离开他的视线范围。他们白天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看书，看影碟，听音乐。主人有一间书房，全是直达天花板的书架，得有上万册的藏书。有一个非常棒的家庭影院，还装备了一套环绕立体声的高级音响。幸亏世界上有那么多高质量的书籍和影视作品，只要把“准入”门槛降低一些，就永远看不完，要不然时间怎样打发？
主人有时候搂着桃子一起看一部电影，看的过程中不时抚摸她的乳房，有时还会吻她的乳头。每当他这样做时，桃子会感到嗓子眼一阵阵地发痒，这真是一种奇怪的联系，好像乳头是开关，有一根电线连到她的喉咙处。人体的奥妙完全无解，而且这只是她的感觉。她问过女友们，她们都不知道这根电线的事情。
有时，主人却会无缘无故地指指茶几旁边的地毯，对她说：“跪在那儿。”桃子默默站起身，默默地走到茶几旁，跪在地毯上。主人有时会让她跪很长时间，一直到看完一部电影。
这幢房子是两层，有地下室。地下室被主人装修成一间刑房，里面摆满各种各样的刑具，墙上有钩子吊索，还有好几张形态各异的刑床、刑凳。桃子第一次看到这间地下室时，尽管感到心花怒放，也不禁有点心惊肉跳。她马上想起两人约定好的安全词，估计自己会常常用到它。
他们的生活有很多时间花在这间地下室里面，因为这正是他们各自生命中的兴奋点，是使他们走到一起的唯一原因。在他们心中，这不是一间普通的地下室，而是一间实验室，他们在其中体验各自的欲望、各种细致入微的生理和心理的感觉、人体的奇妙之处、人性的幽深之处。
那天，主人把桃子的两个手腕分别绑在房顶中间垂下来的两条吊索上，然后拉直吊索，直到桃子全身紧绷，只有脚尖着地。她仍旧穿着主人为她订做的服装，乳房被高举的双臂挤得凸起，几乎要把衣服撑破，而她裸露的臀部从裤子的圆孔中裸露出来，是两个鼓鼓的圆形。主人开始长时间地抚摸她的臀部，简直爱不释手。而桃子也是小腹阵阵发热，几乎难以自持。
主人拿来一副乳夹，小心翼翼地夹在桃子的乳头上，尽管他动作轻柔，桃子还是不免倒抽冷气，实在是太疼了，她咬牙忍着没有说安全词。好在最初的剧痛过去之后，变成一种钝痛，可以忍受了。
主人选了一条宽宽的板带，开始不慌不忙地抽打桃子裸露的臀部。没一会儿工夫，那里的皮肤就变红了，完完全全变成了两只鲜嫩欲滴的桃子。主人心想，桃子当初给自己起这个名字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呢？桃子随着每下鞭打发出痛楚的呻吟，眼泪默默流下她的脸颊。主人并不停手，直到桃子说出安全词：桃子。
主人停下手，把桃子解下来，扶着她走上楼梯。桃子刚刚在沙发上坐下，马上跳了起来，太疼了。主人坐下来，让桃子伏在他的腿上，开始轻轻抚摸她又红又烫的肉体。桃子感到舒服极了，竟然又流下了眼泪。这次不是因为疼痛，而是因为舒服和感动。

四

相处时间长了，他们开始聊天，一点一点了解了对方的生活。虽然谈话是有一搭没一搭的，而且两人都刻意避开情感的话题，但是情感却在不知不觉中滋生。因为这样深度地触及肉体并且为对方带来肉体的快感，不可避免对灵魂有所触动。
那天，主人让桃子伏在他的腿上，用他有力的大手打了她足足十分钟，然后开始抚摸她。桃子再也忍不住了，红着脸对主人嗫嚅道：“我可能有点爱上你了。”
主人听了愣在那里，不再抚摸她。沉默良久，用冷酷的声音说：“到地下室去，跪在那儿等我。”
桃子从主人身上爬起来，默默低头向地下室走去。
她在地下室跪了很长时间，主人才到来。她偷看主人的脸色，主人一脸的痛苦，令她不寒而栗。同时，她感到一种钻心的痛苦，这痛苦虽然是精神的，但是仿佛带上了肉体疼痛的那种疼法。
主人说：“我们说过，不谈感情。你犯规了，我必须惩罚你。”
桃子流着眼泪说：“我错了。您惩罚我吧。”
主人让她伏在一只刑凳上，开始用一根竹鞭长时间地鞭打她。竹鞭有半寸宽，两尺长，半公分厚，打在身上远比主人常用的那条由一束皮条扎成的鞭子要疼，而且会在身上留下一条条粉红色的微微凸起的鞭痕。桃子紧紧咬牙忍痛，在平时早该用安全词的时候，她坚持没有用，因为她很绝望，故意要让肉体的疼痛来抚慰自己精神的痛苦。
主人看出她已经超出了平时的忍痛程度，但是还是残忍地又鞭打了她十多下，然后一言不发地扔下鞭子，转身走了。
桃子一个人伏在刑凳上哭了很长时间，陷入绝望之中。她难过的是，爱上他并不是她的错，爱就是这样不知不觉、自然而然地来到了她的心里，她有什么办法呢？他一定是以前受伤太深，才这样拒绝爱情的。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。
思来想去，她终于暗暗下了一个决心。

五

当夜，桃子彻夜未眠，给主人写了一封信。她收拾了自己简单的行李，在凌晨悄然离去。她走时，天才蒙蒙亮，四周一片静谧，只有晨起的鸟儿发出几声鸣叫。她最后回眸凝视了一下她喜爱的绿色草坪，毅然决然地向前走去，没有再回头。
当他发现她走掉之后，颓然坐在她睡过的小床上，怅然若失。小床上摆着那套他为她订做的黑白两色的衣服，叠得整整齐齐。他呆坐了很长时间才缓缓打开那封信。他戴上花镜，开始读信：

我的主人：
请允许我最后一次叫您一声主人。我犹豫再三，不得不选择离开。
在您身边的这些日子，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，虽然我总是处在疼痛和羞辱中，但是我感到很陶醉，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。
我的一生都处在对这种生活隐秘的盼望当中。我之所以离婚，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不好。他是一个好得不得了的人，可是他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我的这个爱好。我一想起他不能理解和鄙夷的眼神就不寒而栗，我怎么能跟这样一个鄙视我心中最隐秘、最痛苦的欲望的男人一起生活呢？
您就不同了，您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正好是我内心渴望的，您的严厉，您对我的欲望，全都正好是我要的。我只要想到我会离开您，离开我酷爱的生活，马上就泪流满面。可是我违反了我们当初的约定，我爱上您了，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您。我怎么办？您让我怎么办啊？
我只能走开，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我亲手切开自己的胸膛，把我血淋淋的心挖出来，给您留下，自己空落落地走出去，像行尸走肉一样。
我走了。我不得不离开我的天堂，回到自己地狱一般的生活中去了。
永远爱着您的奴隶 桃子

信纸从他的手中无声地飘落。他感觉到脸上凉凉的，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。他猛然想到，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哭过了，差不多有十几年了。从他离婚之后，就再没有什么事情使他心疼过，他的心里只有痛苦、仇恨、厌倦和麻木。难道他这些年的生活是一个活人的生活吗？难道他这些年不就是行尸走肉吗？他的生活不就是地狱吗？自从桃子走进他的生活，他的心从冰凉变得有了热乎气，他好像又活过来了，他又是一个活人了。他想起桃子的音容笑貌，她的一举一动，她痛哭的样子，她跪在那里一脸羞愧的样子。他想起这一切，不由微笑起来。他现在又会笑了，而且最让他意外和惊喜的是：他居然又会哭了。而这一切都是桃子给他带来的。他不能失去桃子，失去她，就失去了他的快乐，又回到行尸走肉的生活中去，如果那还能叫作生活的话。
想到这里，他的心猛跳起来，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。他冲下楼去，跳上车，直奔桃子城里的家而去。
他在桃子家的门前镇定了足足有三分钟，才按响了门铃。
门开处，桃子蓬头垢面，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。看到主人，她惊呆了，看上去马上就要昏倒的样子。
他抢上一步，一把把她抱住，两个人狂暴地吻在一起。在狂吻的间隙，他喃喃着：“我爱你，桃子，我也爱上你了。”
眼泪从桃子红肿的眼睛里奔流而下，他也流泪了。他们的脸颊紧紧地贴在一起，他们的眼泪流在一起。
突然，他猛地推开她。她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。
他在房间中央的沙发上坐下来，指指自己的膝盖，严厉地对桃子说：“过来。”
桃子破涕为笑，深情地望着主人的眼睛，乖乖地走到沙发旁，郑重其事地缓缓地伏在主人的腿上。主人用粗鲁的动作撩开她的睡裙，拉下她的衬裤，由于动作太猛，几乎把她的衬裤撕破。接下去，主人开始用他有力的大手一下一下地打在她裸露的、饥渴的皮肤上，一边打还一边严厉地说：“你居然敢跑，你以后还敢不敢跑了？”
桃子已经疼得流出了眼泪，她一边啜泣，一边说：“我不敢跑了，我再也不敢了。”
主人打了她很长时间，问她：“你这辈子还敢再离开我吗？”
桃子痛哭着说：“我永远永远跟你在一起，我永远是你的奴隶，你永远是我的主人，一直到我死去。”
这样说着，她的心融化进一片甜蜜的海洋，虽然她的肉体正处于越来越难以忍受的剧痛之中。